跳到主要內容

論穆斯林禁令的效應

近日美國總統川普簽署行政命令,禁止七個穆斯林(伊朗、敘利亞、伊拉克、蘇丹、利比亞、葉門與索馬利亞)為主體的國家人民進入美國本土。此舉引發美國國內強烈的反彈聲浪,在其他西方國家(如英法)同樣也有示威活動,抗議這個禁令明顯是針對穆斯林的歧視。
儘管美國當局聲稱這個禁令不是針對伊斯蘭,而是阻擋潛在的恐怖份子滲透美國。不過,這種論述難有說服力。不少媒體與學者已經拿出例證與數據反駁。如一位美國政治學者Wendy Pearlman在華盛頓日報撰文表示,在美國歷史上,沒有難民從事恐怖攻擊的紀錄。即使九一一事件的參與者來自中東阿拉伯人的背景,但之後在美國發生的恐怖主義,其多數的犯罪者是在美國本土出生。該學者又指出,美國向來對於移民規範有極為嚴格的要求。如今日因敘利亞內戰關係造成580萬難民流離失所。相較於土耳其接受280萬、黎巴嫩接受100萬、約旦接受60萬難民,美國僅收容18,007位敘利亞難民,佔總難民數的0.3%。至於這些來到美國的敘利亞難民,他們事前接受多重的行政審查程序。如這些難民必須先在聯合國註冊,成為法律定義下的難民。之後,他們必須接受美國國務院、國土安全部與相關單位的層層審查後,才有資格來到美國避難。[1]
已有許多文章從人權與普世價值角度探討川普的穆斯林禁令。本文不再贅述,而將焦點放在穆斯林禁令對世界穆斯林群體所帶來的實際效應。

首先,該穆斯林禁令實際影響的層面有限。如本文前段所述,美國向來不是一個歡迎難民的國家。至於為何該禁令引發西方主流媒體的譴責與抨擊,是因為該禁令挑戰當前美國的自由主義與人權至上的價值。根據媒體的報導,川普的幕僚團隊在美國政治光譜屬於極右翼,多數政策制定者認為伊斯蘭對於美國本身是一個威脅。他們堅信,若是美國沒有採取預防措施,全球聖戰主義者將會摧毀美國。如川普的首席顧問Steve Bannon表示現在正是對抗「伊斯蘭法西斯主義」的開端。[2] 川普團隊的思維正符合美國已故政治學者杭廷頓主張的「文明衝突論」,視伊斯蘭為共產主義之後的首要敵手。
川普團隊的這種觀念,將穆斯林視為一個僵化不變的整體,無助於我們了解當前穆斯林社群的複雜與多元性。今日世界各地都有穆斯林的蹤跡。各個地區的穆斯林社群,受當地歷史、主流文化、政治與社會的影響,其展現型態相當多元。如有接觸過印尼的穆斯林與中東地區的穆斯林,便可明顯體會出兩者之間的差異。另外,川普團隊指責中東地區專門產生「伊斯蘭恐怖主義」。事實上這個詞彙是政治用語,經不起學術檢驗。如當前中東不少阿拉伯國家與美國是盟友關係,特別是海灣國家的統治者與川普團隊享有許多共同利益,如視伊朗為共同的敵人。加上這些海灣國家,因產油致富的關係,同樣也限制其他戰亂與貧窮地區的穆斯林難民來到他們的國家。這邊僅以一則新聞為例,可以看出這些海灣國家如何與川普站在同一陣線。科威特在川普發佈穆斯林禁令之後,也下令禁止五個穆斯林為主體國家(敘利亞、伊拉克、伊朗、巴基斯坦與阿富汗)的人民進入科威特。[3] 對此,川普在臉書個人專頁表示讚譽有嘉。

(川普臉書截圖) 

至於其他地區的穆斯林,對於川普的穆斯林禁令似乎也沒有特別反彈。以華人穆斯林為例,筆者觀察港、中、台三地華人穆斯林的網路論壇上,沒有對此禁令有特別的討論或是情緒上的反彈。也許是因為該禁令沒有實際影響到穆斯林社群本身,又或許是華人穆斯林所處的政治、社會環境有關,僅關注自己所屬的小群體,對於外在其他穆斯林社群的動態所知有限。
對於穆斯林禁令影響最大的則是生活在西方國家的穆斯林群體。這些穆斯林群體也非單一性,而是來自不同地區與不同種族。不少穆斯林積極參與美國公眾事務,與當地社會相處融洽。但自從九一一事件之後,伴隨美國的反恐政策以及媒體對於穆斯林形象的負面報導所致,西方社會出現伊斯蘭恐懼症現象,不少當地人對於穆斯林產生無謂的恐懼。今日,美國執政當局的穆斯林禁令,此政治動作已分化美國社會,更深化反穆斯林人士的信念,更將相信穆斯林本身帶有極端的基因,威脅他們的日常生活。
整體而言,川普的穆斯林禁令所產生的實際效應仍有待觀察。然而,若川普團隊依舊認為伊斯蘭是美國主要的威脅,這對於生活在這塊土地的穆斯林群體而言,將不會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根據美國一份民調,支持穆斯林禁令的美國人接近五成。其中超過四分之三以上的共和黨人支持此禁令。另外,超過五成的共和黨人認為此禁令將會使美國更為安全。)





[1] Wendy PearIman, ‘I interviewed 300 Syrian refugees. They are far from a security threat.’ The Washington Post, 30 January 2017,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monkey-cage/wp/2017/01/30/i-interviewed-300-syrian-refugees-they-are-far-from-a-security-threat/?utm_term=.c67197248cc0
[2] David Shariatmadari, ‘How war on Islam became central to the Trump doctrine,’ The Guardian, 30 January 2016,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17/jan/30/war-on-islam-central-trump-doctrine-terrorism-immigration?CMP=share_btn_fb
[3] ‘Kuwait Issues its own Trump-esque visa ban for five Muslim-majority countries,’ Al-Bawaba, 1 February 2017. http://www.albawaba.com/editorchoice/kuwait-issues-its-own-trump-esque-visa-ban-five-muslim-majority-countries-932174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一場人道援助演講的感受

利用假日期間,聽了一場人道援助的演講。講者相當年輕,短短幾年在多個國家從事人道援助,那種歷練在台灣確實不多見。講者很有自信地講述為何台灣社會要關注難民問題。 對於年輕聽眾來說,應該是一場激勵人心的演講。人道援助並不是我的專業,稍微google台灣方面的資料,發現相關中文學術資料並不多。 但只要從事中東研究的人來說,從事人道援助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背後又有結構性的問題存在,如當地國的政策侷限、援助是否真的為當地人帶來成效,還是適得其反?從事人道援助的NGOs,是否可以真正了解當地國的根本性問題,還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配合援助國的政策,或是順應新自由主義架構下從事「人道援助」,間接成為加害難民的幫凶? 以上屬於實務層面。還有個人層面考量,若真的以人道援助作為終身志業,是否家人或親朋好友願意接受?另外還有更實際的經濟考量,從事人道援助並不會賺大錢,相反的在戰亂或政治不穩定的地區,經常會面臨龐大精神壓力及許多不確定的因素。若上述條件都可以接受,願意清貧過一生,這種從事人道援助者真的相當令人感佩...

哈馬斯是恐怖組織嗎?

壹、前言 自 1987 年底成立以來,哈馬斯即以「解放巴勒斯坦」為最終目標,但在以色列與西方國家眼中等同於「摧毀以色列」。雖然哈馬斯的解放巴勒斯坦核心思想沒有改變,但曾多次表明願意與以色列達成停火協議,甚至在 2017 年 5 月其發布的政治文件中,明確提到接受國際社會規範的兩國方案 (Two-State Solution) ,即承認與以色列有共存的可能性。 [1] 不過,鑑於哈馬斯不願意捨棄暴力路線,也不斷灌輸巴勒斯坦民眾抵抗以色列,致美國與歐盟至今仍將哈馬斯視為恐怖組織之一員。 今日歐美學者研究哈馬斯的學術文獻汗牛充棟,但對於哈馬斯是否為恐怖組織一事卻無法達成共識。認定哈馬斯是恐怖組織的學者指出,哈馬斯從 1987 年成立以來,從未停止對以色列的攻擊。特別是在 2006 年之前,哈馬斯在加薩、西岸、東耶路撒冷及以色列境內,發動多次自殺炸彈行動,造成上百名以色列軍警人員及平民的死亡。哈馬斯在 2007 年佔據加薩之後,雖然停止自殺炸彈行動,但卻改採投擲飛彈策略,造成以色列社會的集體恐慌。 但也有不少學者跳脫恐怖主義的角度,透過實際案例展示哈馬斯並非是一個單純的暴力組織。例如哈馬斯願意傾聽巴勒斯坦民意趨向,當巴勒斯坦民眾受到以色列壓迫時,哈馬斯順意民意向以色列發動攻勢;當多數巴勒斯坦民眾期待和平時,哈馬斯便會暫緩攻擊以色列,轉為投入巴勒斯坦之政治與社會服務。 本文主要在探討分析上述兩派學者的觀點,並提出一研究途徑,盼能有助於各界對哈馬斯暴力觀的全面理解。

非國家行為者如何應對封鎖危機:哈馬斯在加薩的治理與戰略解析

壹、前言 哈馬斯 (Hamas) 從 2007 年控制加薩 (Gaza) 以來,在面對內在與外在環境的挑戰下,逐漸穩固在加薩的統治基礎,並建立一套可運作的治理模式。由於哈馬斯過去反以色列的言論與從事自殺炸彈的記錄,多數西方國家與國際組織視其為恐怖組織。雖然哈馬斯與巴勒斯坦另外一個重要政黨法塔 (Fatah) 兩方有多次和解協議,但哈馬斯對加薩的影響力仍延續至今。然而過去 10 年,哈馬斯治理下的加薩,一方面受到以色列與美國長期的封鎖;另一方面,一些阿拉伯國家也不願樂見哈馬斯在加薩的壯大,同樣封鎖加薩與打擊哈馬斯在加薩的勢力。儘管如此,短期內仍看不到哈馬斯在加薩徹底倒台的跡象。因此,本文探討身為一個非國家行為者,哈馬斯如何應對這種雙重封鎖以及採取什麼樣的戰略維持在加薩的獨佔地位。最後,再評估哈馬斯在加薩持續治理的可行性。 貳、哈馬斯基本背景介紹 哈馬斯是巴勒斯坦人於 1987 年在加薩成立的武裝與政治團體。哈馬斯這個名稱來自阿拉伯字母「伊斯蘭抵抗運動」 ( Harak Muqawama Islamyia ) 每個單字的首字母縮寫。哈馬斯從 2007 年盤據加薩以來,對於巴勒斯坦內部政治、中東區域甚至在國際政治產生一定的衝擊與影響。在分析哈馬斯 2007 年之後如何治理加薩之前,本文先回溯哈馬斯成立之前的歷史背景、哈馬斯成立之後的發展 (1987-2006) 以及分析哈馬斯在 2007 年佔據加薩的根本原因。 哈馬斯的前身為加薩的穆斯林兄弟會 (The Muslim Brotherhood) ( 以下簡稱穆兄會 ) 。在 1967 年以色列佔領加薩之後,加薩的穆兄會並沒有如海外的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一樣,採取武裝鬥爭路線對抗以色列當局。穆兄會的領導階層評估當時並無能力透過武裝鬥爭結束以色列的佔領,因此採取漸進方式,先專注於社會服務,在加薩建立清真寺、育幼院、學校、醫院等公共設施,照顧中下階層的巴勒斯坦民眾。穆兄會認為透過社會服務是凝聚巴人對抗以色列的方式,在累積一定的群眾基礎與實力之後,才有能力與以色列一較高下。